中国煤炭储量很丰富,但焦煤很稀缺;其中“强粘结性”焦煤最稀缺,可能导致以此为主要原料的优质冶金焦炭价格高企,对钢铁行业造成巨大成本压力,焦煤可能成为“第二个铁矿石”。
下一个稀土?
2010年,中国钢铁产量达6.26亿吨。按常规算法,炼一吨铁需要消耗两吨铁矿石、半吨焦炭;而炼一吨焦炭,需要消耗1.4吨焦煤。庞大的钢铁产量,对焦煤形成了强大的需求。
首钢总公司副总工程师胡军告诉《财经国家周刊》,目前全球的炼铁高炉,普遍出现大型化趋势,动辄4000~5000立方米,这对高炉中起料柱骨架作用的焦炭强度提出更高要求。在炼焦配煤时,需要增加“强粘结性”焦煤的比例,使得本已稀缺的该煤种更加奇货可居。
中国的炼焦煤,普遍硫分、灰分和挥发分过高。中国著名煤炭专家、北京长贸咨询公司黄腾告诉《财经国家周刊》,优质的强粘结性焦煤极度稀缺,导致其价格十分坚挺,每吨现价达到了1700元。
今年2月底,国家能源局对外宣称:该局正组织开展全国炼焦煤资源调研,并开始研究制定特殊和稀缺煤种管理办法,拟对炼焦煤等特殊和稀缺煤种实施保护性开发。
此消息迅速在资本市场发酵。绝大多数券商表示,坚定看好以优质焦煤为代表的稀缺煤种中长期投资价值。国都证券分析师刘斐认为,焦煤与稀土在政策层面基本一致,稀土的高估值可以复制到焦煤,“焦煤或许是下一个稀土”。
事实上,在澳大利亚、美国、加拿大等国家,优质焦煤都得到了战略性保护,中国此举已属亡羊补牢:早有消息称,号称“国宝”的山西离柳主焦煤,因为小煤窑泛滥,导致资源破坏严重。
今年1月份,全球粗钢产量增长5.3%。黄腾预计,今年国际市场焦煤需求仍然大于供给,价格会继续攀升。
而一季度,世界最主要的焦煤出口地、澳大利亚昆士兰州遭遇罕见洪灾,大批煤矿被迫停产,导致澳大利亚硬焦煤(即主焦煤)现货价突破300美元/吨,达到历史高点332美元。
澳大利亚是世界最大的炼焦煤出口国,去年出口量达1.59亿吨,其中1700万吨出口到中国,占中国焦煤总进口量的1/3强。其不断涨价,给国内钢厂成本带来铁矿石般的挤压。
山西谋求话语权
今年3月,宝钢股份(600019.SH)宣布与澳大利亚力拓签订3年期的焦煤合作长协,成为力拓在中国市场的第一家煤炭长协客户。
焦煤和铁矿石,在国际市场的供应和定价情况,几乎如出一辙:全球焦煤市场份额的55%,掌握在必和必拓、力拓、斯特拉塔矿业、英美资源和特克资源公司等全球五大炼焦煤供货商手中。
山西焦煤集团销售总公司总经理刘生瑞称,近10年来,中国的焦煤产量增幅远低于原煤增幅。从2006年开始,中国焦煤年产量基本稳定在10亿吨,几乎没有增长。
而从2006年开始,中国焦煤进口年年递增:2006年是466万吨;到了2010年则增至4700万吨,增长了10倍以上;今年1月,中国进口焦煤557.7万吨,同比增长17%。其中,进口的多为全球稀缺、优质的强粘结性焦煤。
从2005年开始,山西发动了数轮煤炭资源整合,藉此打压小煤窑,提高产业集中度,进一步提高山西煤炭在全球市场的话语权。
外界对山西煤炭资源整合的印象是“整合一次、涨价一次”。这点在焦煤上反映得尤其明显:3月25日,产于古交的焦精煤车板含税价高达1650元/吨,是秦皇岛5500大卡“山西优混”电煤平仓价的2倍以上——两种煤炭的开采成本相差无几。近1700元的价格,和国际焦煤价格基本接轨。
在中国,合同电煤价格受到管制,导致山西在电煤价值方面流失严重。然而焦煤价格蕴含的巨大利润,一定程度上对冲了电煤的损失。
近年来,山西出现了诸多颇有影响的民营能源巨头。这个人称“山西煤老板”的群体,财富积累之快让人咋舌。山西财经大学一份调研报告显示,这些巨头普遍出在盛产焦煤的临汾、晋中、吕梁一带。
中国(太原)煤炭交易中心提供给《财经国家周刊》的资料显示:山西炼焦煤保有储量占到全国的52.4%;炼焦煤产量占到全国1/3;焦炭产量占到全国20%、全球产量的13%,占世界焦炭贸易额的48%。
凭此,山西提出打造“中国炼焦煤中心”、“世界焦炭中心”。中国(太原)煤炭交易中心,是目前国内惟一经国务院批准建立的全国性煤炭交易中心,其目标是成为“立足山西、辐射全国、面向世界”的现代化大宗煤炭交易市场。
该交易中心副主任曲剑午告诉《财经国家周刊》,中国目前从国外进口大量炼焦煤,随之而来的还有“国外炼焦煤的市场交易机制和现代交易模式”,“这一定价机制对我们的冲击和影响,一定程度上比进口炼焦煤本身的冲击和影响更为严重”。
煤炭资源整合、打造煤炭寡头,成为山西提高话语权的不二法门,且屡试不爽。刘生瑞告诉《财经国家周刊》,经过2009年的煤矿兼并重组,山西目前形成了4个亿吨级的特大型煤企,3个5000万吨、11个千万吨的大型煤炭集团。
昔日主打电煤的同煤集团、主打无烟煤的阳煤集团,也觊觎焦煤的高利润,在临汾、运城等地借助资源整合,大肆收购焦煤资源。
在兼并重组前,山西省焦煤产能为4.68亿吨,重组后将提升为5.76亿吨,产能提高了1.08亿吨。
最大的赢家仍是山西焦煤集团,其收购的169座地方小矿将整合成69座大矿;未来5年,山西焦煤集团将形成总产能2.6亿吨的百座煤矿,产能占到全省焦煤产量的45%,寡头格局将使其拥有强大的价格制定权。
下游焦虑
上游的咄咄逼人,使得下游的炼焦和钢铁行业忧心忡忡。
目前,国内规模以上的焦化企业有800多家,明显产能过剩。国内冶金焦炭售价目前每吨约在1800~2000元左右,而炼焦煤价格动辄1500~1600元/吨;按照1.4吨焦煤产1吨焦炭的比例,诸多焦化企业只能是亏损过日。
更糟的是“无法停产”:焦炉必须连续作业,不同于煤矿、钢铁企业,可以选择停产对抗市场。
山西襄汾万鑫达焦化公司的工作人员告诉《财经国家周刊》,当地诸多焦化厂都在焖炉保温,拼命延长结焦时间,以减少亏损;二是发展诸多化工产品,靠炼焦的副产品甲醇、粗苯等弥补亏损。
“大家都在等着焦价回升”,参加焦煤峰会的诸多焦化企业代表均称,“但短期看可能性不大”。
面对焦化行业困境,山西依然祭出兼并重组的“法宝”。
《财经国家周刊》在山西经信委了解到,该省已下发《山西省焦化行业兼并重组指导意见》,准备通过兼并重组,到今年年底只保留独立焦化企业150户左右。通过产能置换和兼并重组,建成一批500-1000万吨级的特大型焦化企业,提高行业集中度。
而这,对钢铁行业绝非好消息。如何避免焦煤和焦炭成为“第二个铁矿石”,已成为钢铁业界普遍的焦虑。
首钢总公司副总工程师胡军告诉《财经国家周刊》,早在2003年他就警告“5年后炼焦煤就是下一个铁矿石”,“任何资源、能源都有其市场规律,这几年炼焦煤在资本市场上正是敏感期、爆发期”。
胡军认为,煤炭资源开发对钢企非常重要,“资源消耗型企业,必须把资源基地建设放在首位”。在山西吕梁,首钢参股主产焦煤的“福山能源”(00639.HK),在临汾建设喷吹煤基地;另外,首钢还在新疆收购煤炭资源。
今年两会期间,全国人大代表、武钢集团总经理邓崎琳对外界宣称,武钢并未放弃收购澳矿商RML,这意味着武钢和另一个收购者力拓将有一场恶战。而两者无非都是盯上了RML在非洲莫桑比克的焦煤资源。
可以预见,未来钢铁企业收购整合上游的焦煤资源,必定和发电企业收购电煤生产商一样,成为普遍现象。
但亦有人预见,焦煤不会成为“第二个铁矿石”,中国炼焦行业协会会长黄金干就持有该种观点。
其理由是,全球钢铁产量平稳趋缓,焦煤需求和贸易量没有大幅增长;而国际市场煤炭供给逐步由单一走向分散化;另外技术进步也使得炼铁焦比不断下降。
中国著名能源咨询机构、山西汾渭能源咨询公司总经理常毅军告诉《财经国家周刊》,全球焦煤资源足够使用500年;而且化石能源有其经济寿命周期。常毅军认为,仅山西省和蒙古国的后备焦煤资源,将足以满足中国钢铁行业的需要。
煤炭专家黄腾则告诉《财经国家周刊》,目前的现状是一边优质焦煤短缺,一边是优质焦煤大量浪费。他在山西介休一带,甚至看到大量焦煤被当做动力煤烧掉,让其痛心不已。
“山西很多焦煤都是强粘结煤”,黄腾建议,应该拉出省外500公里,配其它煤种一起炼焦,这样可以节约大量优质焦煤资源,完全抵消进口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