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我国为应对油价高涨,指定四家企业试点用粮食加工燃料乙醇,按10%的配比掺入汽油中以节省原油。后来出于对粮食安全的担忧,国家有关部门态度慎重,没有再新批燃料乙醇的生产项目。但记者最近调查发现,由于试点项目给业界带来了较高期望,在投资商和粮产区地方政府的“双轮驱动”下,粮食能源项目在一些地方正以更隐蔽的方式出现,而业界对“粮食能源化”的利弊仍然争论不休。
“粮食能源热”方式更隐蔽
在吉林榆树市的长春五棵树经济开发区,比邻而居的两个“超大型的玉米深加工项目”——吉粮天裕生物工程有限公司和中粮生化能源有限公司,正在紧锣密鼓地开工建设。按照计划,两个项目一期消耗玉米都是60万吨,二期建成后也都是100万吨。
榆树是我国近三年连续的“全国产粮第一县(市)”,每年粮食产量240万吨,其中玉米180万吨。但榆树市市长助理、五棵树经济开发区副主任孙凌岐告诉记者说:“如果两个项目全面完工,榆树全市的玉米都不够这两家企业消化,而需要外调。”
记者走马东北三省发现,像榆树一样由于加工业迅速发展而即将带来的“产能大于产量、产区将变销区”的情况比较普遍。传统的饲料加工业、淀粉加工业呈刚性增长,“能源化”则是添加在玉米加工热潮中的“一把新火”。由于国家对用粮食加工燃料乙醇严格限制,项目上马因此花样翻新,“粮食能源化”的方式变得更加隐蔽、复杂。
——燃料乙醇继续扩产、争上项目。原来国家已批准建设的吉林燃料乙醇公司、黑龙江华润酒精公司、河南天冠燃料乙醇公司和安徽丰原生化公司四家定点生产企业纷纷扩产。目前,这四家企业产能已由2004年122万吨增加到2005年的164万吨。
但这个产能还远远不能满足远期的需求。现阶段燃料乙醇使用还仅限于黑龙江等九个省市,如果后期在全国推广,以2005年我国汽油消费量4366万吨算,添加的燃料乙醇需要436万吨。而目前我国酒精总产量为390万吨,全部转化为燃料乙醇也不够。因此,不少地方仍在论证上马新的乙醇生产项目,伺机争取国家批准。
——转战乙醇上游产品酒精市场。生产燃料乙醇需要国家批准,成品油市场终端也由石化企业掌握,而酒精转化为燃料乙醇只有一步之遥,不少企业便打起“擦边球”,建酒精厂“先斩后奏”。据国家粮油信息中心不完全统计,全国正在新建及改扩建的酒精生产能力已达到160万吨/年,其中小部分已经在2005年底之前投产,剩余能力将在2006年进入生产状态。只要政策允许,市场有需求,这种项目很快就可以转产燃料乙醇。
——生产下游的生物化工产品,直接替代石油化工产品,这也可以规避国家立项门槛的限制。吉粮天裕100万吨玉米深加工、年产30万吨化工醇项目,其主要产品乙二醇、乙酸乙酯原来都是从石油中提取的。
新的粮食能源化项目以各种名目上马
用玉米、小麦的陈化粮加工燃料乙醇是最早探索的能源替代途径之一。燃料乙醇位列我国““十五””十大重点工程,2000年开始生产。由于当时燃料乙醇价格高于汽油,因此发展缓慢,到2002年全国产量才三万吨。但2004年全球能源和石油价格上涨使燃料乙醇身价倍增。在国家系列财税政策的扶持下,燃料乙醇从无市场变为有市场,生产企业从当初的加工无利润变为有利润,国家还包销产品。因此,2005年国家指定的四家燃料乙醇生产企业的产量猛增到69万吨,燃料乙醇项目从以前的“包袱”变成了人人争抢的“财富”。
目前,国家有关部门对用粮食发展能源已经基本取得共识,发展替代能源的战略已由当初单一的用粮食加工燃料乙醇转变为生物质能源的综合开发,坚持“不与人争粮,不与粮争地”原则。国家有关部门对新上粮食基燃料乙醇项目不再鼓励,并进行严格控制。
但是,国家相关部门对于用粮食加工乙醇的上游项目及其下游替代石油化工产品的生物化工产品,在监管上却存在盲区。由于用粮食加工燃料乙醇及其上下游产品技术成熟,且在目前情况下大规模的原料采购比较容易,成本低廉,因此企业仍然对其青睐有加。再加上东北产粮区经济比较落后,地方财政紧张,又适逢国家实施“东北振兴”战略的良机,上项目的冲动也非常强烈,玉米资源是当地优势。在企业追逐利润和粮产区地方政府招商引资的“双轮驱动”之下,新的粮食能源化项目便通过各种手段、以各种名目上马了。
东北一个正在建设的百万吨玉米深加工企业的负责人告诉记者,按照他们上马的工艺,三吨玉米可以生产一吨化工醇、一吨DDJS饲料和一吨酒精。以目前石油价格和玉米价格,每生产一吨化工醇能获利1200元。如果年产20万吨,利税就是两亿元。为此,公司紧紧抓住机遇快马加鞭,项目从提出到开工仅用了两三个月的时间,4月份开工10份就要求投产,可谓“从天而降、拔地而起”。而地方政府对企业也给予了无私的关怀,近35公顷的土地全部无偿提供。
粮食安全的“蓄水池”还是“导火线”
“粮食能源化”正在引发我国粮食市场的巨大变动,其“连锁反应”目前有的已经显现,有的将继续显现。实际上,关于“粮食能源化”对粮食安全的影响的话题自其出现以来就没有停止过。虽然目前有关部门已对其初步形成共识,但记者调查发现,业界对此仍然争论不休,有的专家甚至还在强调“能源化”对粮食安全的正面作用。
一些专家担心,若“粮食能源化”任其发展,不加控制,将会使我国粮食市场波动由原来常见的“生产减少”、“流通不畅”两个因素,增加一个“加工过量”因素,成为粮食安全问题新的“导火线”。中国农科院院长翟虎渠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中国粮食不能承受“能源化”之重,为了解决13亿人口的吃饭问题,我们的土地已经筋疲力尽。用玉米、油菜替代能源,可以研究,但产业化不能推开。如果大量靠玉米、油菜解决能源问题,将会是一场灾难。
国家指定燃料乙醇生产企业之一的安徽丰源集团公司总工程师薛培俭则说,加工是粮食市场的“蓄水池”、粮食安全的“平衡器”。有了加工,我们可以更好地调控市场余缺,保证粮食市场的“紧平衡”。他说,维护国家的粮食安全,除了要藏粮于地、藏粮于技,不能忘了“藏粮于企”——加工企业。
他还说,目前,我们每年有8000万吨至9000万吨的玉米用作饲料,至少有3000万吨淀粉被浪费。如果大力发展包括燃料用途在内的深加工,通过现代分离技术,可以把玉米中适合做饲料的蛋白质和适合发展淀粉加工业的淀粉分离出来,让他们各就其位、各得其所。这符合循环经济、节约型社会理念,更有利于促进粮食安全。
长期从事玉米深加工科学研究的吉林省轻工业设计研究院副院长张陆说,用粮食加工酒精替代石油能源,是当年科学家为了解决粮食销售包袱而努力攻关的结果,当前的“粮食能源热”首先是值得肯定的。但粮食安全问题的担忧也不能忽视,问题的关键是要找到一个粮食安全和能源安全的平衡点。同时,他认为,加工增值保持了农民的种粮积极性,而“农民种粮积极性对于保障粮食安全的意义比什么都重要”。
大连商品交易所副总经理郭晓利认为,玉米加工、粮食能源化对粮食安全影响到底有多大,是利是弊,利弊如何衡量,还应研究。目前各地上项目的冲动很大,形式很多,国家有关部门都应对其加强监测、监控,做到心中有数。